本文转自：泉州晚报
臭鸡蛋里的亲情
□朱秀坤
我19岁入伍当兵，当时的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。离家的那天，鸡叫头遍，东方刚露出鱼肚白，母亲就早早起床了，想再为我做一顿丰盛的早饭。我正打算跟着起来，却被父亲拦住了，劝说再多睡一会儿，毕竟之后要走很远的路。我只好又躺下，但心里五味杂陈，压根睡不着。
待不住的我还是起床洗漱了，碰巧遇到走去后院的母亲，便跟着过去看一眼。只见母亲打开鸡窝的门，一把捉住正下蛋的芦花鸡，我连忙上前阻止，说：“妈，家里就剩这一只鸡了，杀了它，可就连买盐的钱都没了。”母亲听了却笑着说：“没事，正好也给你爸补补身子，他都病了大半年，还没吃过什么有营养的东西。”说完，母亲叹了一口气，有些感伤地说：“你这一走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妈烧的鸡汤。”我一听这话不由得低下头，心里发酸，却不知如何安慰母亲。
那天的早饭，母亲煮了一锅糯米饭，她说糯米饭是最熬饥的。菜自然是一盆鲜美的鸡汤，母亲几乎把所有的鸡肉都盛到我的碗里。直到我说吃不下了，母亲还在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肉。看着我吃完鸡肉，喝下一大碗鸡汤，她和父亲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。
在家告别父亲，母亲执意送我去报到的地方，等到我换好军装，上了车，她还眼巴巴地守候在路旁。或许是听见我的喊声，母亲开始跟着人潮跑起来，想要靠近车身，看能否再拉一下我的手。可是车一开走，母亲的身影很快就被抛在远方，我回望时只能看到她的几缕白发在风中飘扬，她挂着泪水的脸庞也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一路上舟车劳顿，每行一步，乡愁就滋生一寸。当时列车员发了面包和水，但大家还是各自掏出从家里带的食物来吃。我也忍不住伸手往背包里摸，除了翻出几块烙饼，还发现了三十块钱和八颗煮熟的鸡蛋。我顿时心头一紧，因为这些钱是家里最后的积蓄了，而那八颗鸡蛋，肯定也是母亲花了很长时间才攒下的。但是连那只下蛋的鸡都被我吃了，家里之后的日子该多难过啊。我强忍泪水，轻轻地抚摸着那几颗鸡蛋，却始终舍不得剥开来吃。
火车一直向北行驶，历经三天三夜，我才抵达部队，翌日一大早，便投入紧张的新兵训练中。直到晚上，我打开带来的背包，再想掏出那些鸡蛋来吃，只闻到一股臭味。我赶紧剥开一颗蛋，发现臭味变得更加浓烈刺鼻。我心里一惊，仔细回想后猜测是火车上的气温太高，让这些鸡蛋全都变质发臭了。我之后悄悄跑到营房后面的山林里，将鸡蛋埋进土里，又默默地站了许久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隔天忍不住再去寻找时，挖了半天的土，也没能找到那八颗发臭的鸡蛋，我想估计是被山上的鸟雀或小兽吃掉了，心中顿时感到十分怅惘。可是后来转念一想，那些鸡蛋虽然吃不上了，但早在它们被塞进背包的那一刻，父母寄托的希冀与祝福，就已经陪伴我同行了。那些藏在鸡蛋里的爱与牵挂，永远不会变质腐坏，而且终将成为我人生中最芬芳的一段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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