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地家书（人民家书）

来源:人民日报海外版

张国华

解放军进驻拉萨。（资料照片）新华社发

孔繁森（右）在西藏阿里日土县看望孤寡老人益西卓玛。新华社发

今年适逢西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。60年来，西藏经济社会全面发展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成功实践，民族团结日益巩固，各族人民生活蒸蒸日上。

为此，本报推出“人民家书”之“藏地家书”。一封封载着牵挂的家书，正是雪域沧桑巨变的生动注脚——张国华鼓励子女“一定要做对国家有用的人”；谭冠三的笔墨间充满“为革命为国家舍弃小家”的大爱；孔繁森对女儿的殷切叮咛饱含爱意；边防军人闻路的家书里藏着戍边人的坚守；内地西藏班学子琼达卓嘎分享的成长感悟满载对未来的憧憬。

纸短情长，见字如面。这些家书没有波澜壮阔的叙事，却藏着直抵人心的温暖与力量。它们展现了个体与家国发展的紧密交织，更是民族团结之花在雪域高原绽放的见证。

致敬所有为西藏的和平稳定、繁荣发展作出贡献的英雄！

——编者

张国华：

一定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

军、康、原：

孩子们，收到你妈妈的信，知道你们长大了，进步了，爸爸很欣慰。

爸爸远离你们，驻守高原，工作很忙，未能常伴你们左右，心中常怀牵挂。如今你们皆是中学生，对自己的要求应该更高。首要之事便是懂得为何学、如何学。将来无论你们做什么工作，永远不要忘记是国家和人民养育了你们，一定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。

爸爸

▶▶▶家书背后

张国华（1914年12月22日—1972年2月21日），曾用名张福桂、李亚霖，江西省永新县怀忠镇人。中国共产党党员，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、开国中将。

1929年3月，张国华怀着对国家未来的期许，把名字“福桂”改为“国华”，投身革命，历经长征、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，曾任第18军军长，率部挺进西藏、和平解放西藏，后担任西藏军区司令员、成都军区第一政委等职，是新中国西藏建设的奠基者之一。1955年荣获二级八一勋章、一级独立自由勋章、一级解放勋章。张国华与妻子樊近真育有子女3人，长子张小军、女儿张小康、幼子张小原，张小军生于南下途中，张小康生于原西康省甘孜，张小原出生在青藏高原。张国华家教非常严格，注重品德与劳动教育，以“做对国家有用的人”为家风核心，言传身教传递报国信念。

（孙亚慧）

孔繁森：

还能陪伴着你们年轻人跑一程

玲玲：

你的来信爸爸收到了，已了解到目前你的处境。我想这是必然的，这是你独立生活的第一步，遇到这些困难是预料之中的事。

玲玲，你现在填补了咱家没有正式大学生的空白。你考上了大学，了却了爸爸盼望已久的心事。今天实话告诉女儿，自从你考入中学以后，我就把盼望你上大学的愿望埋在了心底。回想往事，爸爸觉得你的成长至少有两点值得我总结。一是由于我的工作环境，朋友多、同事多、工作调动频繁，虽然影响了你的学习，但也使你接触社会太早。二是我要求你们几个孩子太严了，望子成龙的心情过于迫切。

爸爸不盼望你当什么名人，而想让你尽早成为一个人格、素质俱佳的对社会有用的人，这既是社会的需要，也是家庭的需要。爸爸知道你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，而且也有雄心壮志，我相信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有出息的人。我肯定地说，爸爸没法和你比。

爸爸文化低，有时候工作起来就有点力不从心，这个“力”就是科学文化的力量。

爸爸多么渴望有这种强大的力量来支撑我，但小时候没这个条件，已与它失之交臂了。我现在只能在祖国需要的地方，在党安排的岗位上踏踏实实地做点贡献。

对此，爸爸也是壮心不已。爸爸还不到五十岁，还能陪伴着你们年轻人跑一程。

玲玲，我本应早点给你去信，但在你和你妈妈走后的第三天下午，我就做了手术。今天刚下床，不久就回阿里。躺在床上，才能静下心来想好多事，也想到了我的女儿。所以，今天就写了这几个字。

除去学习锻炼身体外，有时间看点文学和历史，善于和不同性格的同学交交朋友。

夜深了，病友们都睡着了，我也要躺一会儿。

爸爸：孔繁森

1993年9月20日于医院中

▶▶▶家书背后

孔繁森，山东聊城人。1979年，国家要抽调一批干部到西藏工作，时任山东聊城地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孔繁森主动报名，任日喀则地区岗巴县委副书记。在岗巴工作3年，孔繁森跑遍了全县的乡村、牧区。

1988年，孔繁森第二次进藏，担任拉萨市副市长，分管文教、卫生和民政工作。到任仅4个月的时间，他就跑遍了全市8个县区所有的公办学校和一半以上的村办小学。1992年底，孔繁森第二次援藏工作期满，西藏自治区党委决定任命他为阿里地委书记。

1993年，女儿孔玲考上大学，家人并没去送她。在宿舍整理衣物时，孔玲发现了父亲留下的信。父亲在信中鼓励她：“爸爸不盼望你当什么名人，而想让你尽早成为一个人格、素质俱佳的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

1994年11月，孔繁森在工作途中不幸发生车祸，以身殉职，时年50岁。人们用一副挽联感念他对西藏的深情——“一尘不染，两袖清风，视名利安危淡似狮泉河水；两离桑梓，独恋雪域，置民族团结重如冈底斯山”。

1995年，孔繁森被追授为“模范共产党员”“优秀领导干部”称号。

（袁泉）

闻路：

没想到你也选择了西藏

亲爱的老婆：

此刻，我身处雪域高原另一端的边防哨卡，手握笔杆，思绪万千。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理解和支持，让我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戍守边防，守护祖国的安宁。

我们一同报名参军，通过军考先后步入心仪的军校。那一天，你问我毕业后想去哪里。我稍作思索，告诉你还是想回西藏，因为那里有我最初的梦想。你听完没说什么，但我看到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这个话题随后也悄然“搁置”。

毕业分配时，我以为凭你的优秀成绩，应该会去条件更好的单位实现梦想。没想到你也选择了西藏，我在欣喜之余，内心满是心疼。

我迫不及待拨通你的电话，问你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。电话那头，你言语温柔，说选择拉萨只是希望我们的距离能近一些。其实，3年来，尽管我们同在西藏工作，但驻地间相距800多公里，一年到头其实也见不了几面，休假计划也曾因突如其来的任务而取消。那一次，视频里你眼眶泛红，诉说着委屈：“一路走来，我总是在追着你跑，却感觉总也追不上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。”

那一刻，虽然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你，但泪水却在眼眶打转。我知道，你只有在我的面前，在我这个应该给予你更多呵护和关爱的丈夫面前，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。

相聚的时光短暂而珍贵。正是这份不易，让我们的爱情更加坚韧。每当我遇到挫折，你的鼓励与支持总会给我莫大的力量。谢谢你，一直都在我身边。未来的日子，无论前路是坎坷还是坦途，我都会与你并肩，共同书写属于我们的美好篇章。

祝老婆天天开心，越来越漂亮！

此致

敬礼

爱你的老公：闻路

▶▶▶家书背后

这是一封驻守在雪域高原的双军人家庭的家书。写信人闻路，西藏军区某部边防军人，所在哨所在海拔4700米以上，妻子牟昌琼是武警西藏总队的一名军人。

从小学、初中到高中，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，高中毕业后，闻路参军入伍，牟昌琼也考上了云南大学。得知闻路到西藏参军后，次年9月，牟昌琼保留学籍也来到西藏参军。当牟昌琼将自己也参军的消息告诉闻路时，闻路心里充满了感动。

军旅生涯将二人的人生轨迹巧妙地交织到了一起，刚入伍时的训练很苦，两人总是相互鼓励，每逢周末休息时间，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，分享进步、分享趣事、分享苦恼，感情逐渐升温、成为恋人。感情并未耽误二人进步，反而成了各自成长的阶梯，当时两人都想考上军校。2017年闻路顺利考上陆军边海防学院。次年，牟昌琼也考入武警特种警察学院。

2021年军校毕业后，闻路又回到了西藏边防。次年，牟昌琼也即将军校毕业，分配前的那一晚，牟昌琼告诉闻路，她也选择了回到西藏，“因为想离闻路更近些，同守一方土地”。

2023年，两人步入了婚姻殿堂，但婚后的生活并未因两人都在西藏而变得简单。西藏很大、两人很忙，结婚后，直到1年多后两人才再次相见。

在他们的心中，国是大国，家是小家。2025年农历新年，两人又因为各自的岗位需要而无法团圆，闻路只能将心中的愧疚与爱意融进字里行间，告诉远方的爱人。

（琼达卓嘎）

谭冠三：

我一生只知为党为人民

戎生：

好孩子，真是听话的孩子。你一面学习，一面做工，一面参加工作，很好。我一生只知为党为人民，不知为私，你妈妈也是一样。生出你们兄弟妹以来，均寄托出去了，不能照顾你们周到，现在你们均长（大）成人了，也很努力求进步，这就很好，对我在边疆工作也是很大的鼓励之一，主要是党是人民给予我的鼓励。

你无论在工作在学习要听党、团组织的话，接受组织的领导与指示，经常与群众在一块接受他们的指教和批评没有做不好的事，绝不要因为有一点成绩而骄傲自负，如有骄傲自负情绪，那就会落后。你在工作中绝不要急躁，遇事要冷静，但又要勇敢果断，这一点（是）很不容易做到的。望你在工作中注意。

祝你

进步！

谭冠三

1958.10.19

▶▶▶家书背后

出生于1908年的谭冠三，是湖南耒阳人，开国中将。他先后参加了秋收起义、抗日战争等。革命军旅的生活，战斗频繁，环境艰苦，谭冠三始终与家人聚少离多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作为第18军政委的谭冠三与军长张国华一起，率部进军西藏，完成和平解放西藏任务。

在谭冠三夫妇不能与子女团圆的岁月里，书信成了连接他们之间情感的桥梁。

这封家书写于1958年，当时谭戎生已读高二，给父亲写信汇报他的学习及劳动收获的情况。谭冠三回信肯定了孩子的进步。

谭戎生回忆，“父亲感人肺腑的话，使我对双亲从心底产生了亲切感。对他们为革命为国家只能舍弃小家的崇高精神而赞许!从内心更加崇敬和爱戴他们，并以他们为自豪”。

1985年12月6日，在祖国边疆立下赫赫功勋的谭冠三辞世。临终之前，他向党提出了请求：“我死之后，请把我的骨灰埋在西藏!”

1986年7月，谭戎生护送父亲的骨灰到拉萨。当年，谭戎生自愿申请平调进藏，成为一名戍守边疆的军人。谭戎生说：“当年父亲从西藏给我写的书信，或许在我内心埋下了进藏的种子。”

（赵晓霞）

琼达卓嘎：

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

想念的父母:

展信佳!

您们都过得好吗?女儿在这里过得非常好,请您们放心,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,而且老师和同学也都对我很不错,当然我也在这里努力学习，因为我不想让我最亲的人失望，所以您们甭担心我。

我在这里过着甜美的生活，虽然这样，但想您们的心永不褪色。其实我是多么想回到您们身边，但我不能。您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，我怎么忍心让您们难过呢？爸妈姐，您们放心好了，我会努力学习，不会让您们失望，因为您们是我最亲最爱的人。

嘿，好久没给您们写信哟！对不起，因为一是我不太习惯写信，二是我太懒，所以拖到现在，实在对不起，原谅女儿的不孝。

最后，我希望您们保重身体，心情也天天开心，更希望您们不用担心我，我一切都很好。

祝:贵体安康!

开开心心！

致信者: 想您们的女儿

琼达卓嘎

▶▶▶家书背后

一纸家书，载着黄浦江畔的牵挂，飘向雪域高原。90后藏族女孩琼达卓嘎是《人民日报》历史上第一位藏族女记者，每当仰望西藏这片壮美山河，她总会想起阿爸阿妈那双将她推向广阔世界的手。

“我来自拉萨郊外的一个小村庄，父母都是淳朴的农民。若不是他们当年咬着牙，把我从田埂送进课堂，我的世界或许就只是村庄那么大。”琼达卓嘎说，“家里3个女娃，阿爸阿妈自己没读过几年书，便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我们身上。大姐为家早早扛起了重担，而我和二姐，则握着他们用汗水浇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，走出了大山。”

那些年，父亲沉默地扛起了所有。后来，日子终于被熬出了甜头，父亲总爱念叨：“是国家的好政策，托起了咱们家的幸福，你们要惜福啊。”

20年前，琼达卓嘎告别家乡，前往上海求学。从上海到江苏，再到北京，国家的关怀如影随形。父亲的鼓励则从电话那头传来：“女儿，你是我们的骄傲。”在那段岁月里，她用稚嫩的笔触，向父母汇报学习与生活，字里行间，是化不开的思念和绝不认输的倔强。

如今，三姐妹都有了安稳的着落，成了彼此温暖的港湾。琼达卓嘎的母亲每每谈及此，总是难掩激动：“没有党，没有国家，娃娃们哪能有这么好的教育，找到这么称心的工作？我们心里，满是感激。”

（鲜敢）

（本版书信均为摘编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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