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层层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尽，与晨曦相融，给连绵起伏的远山镀上一道柔和的暖金。山的那一边，是什么呢？涉案未成年人小云能否找到答案？这个问题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，如雾气般挥之不去。
“我也想回家，可是我能回去吗？”这是小云沉默良久后的第一句话。初见她是在案件依法介入阶段，小姑娘身形瘦削，扎着马尾辫、留着齐刘海，腼腆安静，偶尔怯怯地瞟一眼我们，很快又低下头去。
是紧张、害怕还是羞愧、懊悔？我一时猜不透。但身为母亲，我知道她的母亲肯定很着急，便问道：“你妈妈很惦念你吧？”听到这话，小云的眼泪簌簌滑落，终于肯开口说话。
原来，小云来自西南地区的一个小村庄，她轻信一个亲戚说的“干一天就能赚一部苹果手机”，以为翻过大山就是五彩斑斓的新世界，于是跟着亲戚一路辗转，到安徽、江苏等地实施敲诈勒索、诈骗等犯罪活动。
傍晚的办公室里，斜阳漫洒，落在小云低垂的脸上。看着她那尚显稚嫩的脸庞，我不禁心疼：如此稚嫩的孩子，人生尚未完全展开，怎会平添这些错乱的枝节？
“能啊，能回家，你说说家里的情况？”我尝试引导她提供家庭信息，但她对此讳莫如深，一言不发。“害怕妈妈难过、生气，所以不说，是吗？”听到这句话，小云轻轻点了点头，双手交织，攥得紧紧的，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好。她低垂的眉眼里，写满了局促和无措。“我们骗的人又不是好人，为什么要抓我们？”她突然开口，打破了沉寂。“坏人”的钱也不是无需保护的无主物，同样受法律约束。经过一番释法说理，小云懵懂的眼眸里闪过惊异的光，她终于明白，自己的行为并非“劫富济贫”，而是违法犯罪。
经过多方努力，我们终于联系到了小云的父母。可电话那头的方言陌生难懂，而且，对于我们描述的“仙人跳”“黑吃黑”等犯罪方式，他们也完全不懂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违法犯罪，当然也不愿意来徐州带回小云。语言的隔阂、法律认识的鸿沟，犹如一座大山，横亘在我们之间。怎么办？去一趟！
车窗外，云贵高原的青山连绵不绝，蓝天下白云舒卷，远处村落渐次清晰。熟悉的家乡景色映入眼帘，小云却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，低落又茫然。
“我妈让我回家吗？学校还要我吗？”她手指绞着衣角，声音细若蚊蝇，“还有几个同学……她们等着看我‘赚到钱’，也要跟着学！”
她的话让我们心头一紧。法律认知的不足、对“生财之道”的误解、亲子关系的疏离，这些问题像弥漫在山间的雾气，笼罩着许多同样懵懂的心灵。
车站出口，相见无言。小云刚看到母亲模糊的身影，便捂着脸“哇”地哭出声来。她的父母脸色铁青，沉默地跟在办案人员身后。
课本上说，山的那一边，还是山。矗立在小云纯真童年里的大山何止一座？她，还“回”得去吗？
为了帮小云真正回归正途，我们联合当地司法机关、妇联与学校，为这个家庭举办了一场特殊的“课堂”。
“孩子叛逆更要耐心引导，长期夜不归宿，家长要及时寻找、报警！”妇联工作人员对小云父母进行训诫教育，指出他们监护缺位的问题。“是是……没想到孩子会闯这么大的祸，我们做家长的有责任。”小云的父母懊悔地点着头。
“孩子年龄尚小，未达刑事、行政处罚责任年龄。今后，家长和学校更要做好家校协同，严加管教，如果孩子出现旷课、逃学、离家外出等情况，一定要及时寻找。”我们向学校送达了关于“控辍保学”的建议文书，建议学校针对学生的“隐形辍学”问题制定防控对策。
山的那一边是什么？对孩子而言，或许是自由的风、彩色的梦与诱人的未知；但对家长和老师来说，则意味着守护与引导。如何让孩子翻越大山、攀登成长高峰时不迷失方向？唯有社会各界齐心协力，做好孩子心灵与人生的“摆渡人”。
（作者单位：江苏省徐州市泉山区人民检察院）